
找到负责擢选的严娥姑姑时,她意外地看了我一眼,便将我的名字记录在册。
“名册我会如实禀报皇后娘娘,方姑娘请放心。”
我行礼谢过,安静离开。
出了宫门,卫家的马车还停在那。
卫听风倚在他那匹白马旁,无聊地看着天上的飞鸟。
见我出来,他几步上来接过我的书箱,放到车上,随后翻身上马。
我看着他自然而然的动作,不由一阵恍惚难过。
他总是这样,对我关怀备至,即使不爱,也会因着那一纸婚约履行他应尽的义务。
以至于我上辈子都没分清楚,这究竟是责任还是爱慕,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像我爱他那样爱着我。
我们是在八岁那年相识。
那一年,我的父亲在战场上为护他的父亲身中数箭,命丧边关。
那一战,大祁惨胜雍宁。
卫听风的父亲活着回来,封了侯,便将我接了过来,告诉我我以后就是卫家的儿媳,未来的卫家主母,是这家里的一员。
一脸稚气的小公子在那个雪夜牵住了满脸泪痕的我。
到现在,转眼已过了十年。
侯爷定了这门婚事,将我像女儿一般养大,但侯夫人却渐渐不太喜欢我。
她觉得以卫家现在的地位前途,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女子,没必要将自己的宝贝儿子栓在这个毫无背景的孤女身上。
纵然有恩,也别耽误她儿子的前程。
因此,前世四公主展现出对卫听风的青睐后,她便全力支持四公主,每天变着花样地在这两父子耳边吹风。
“四公主身份尊贵,若是成了驸马,听风便不用再去那危机四伏的边关苦熬。”
“那方家丫头确实有恩于我们,但我们不也养了她十余年,也算扯平了。”
“安春,你也别叫听风难做,那可是公主,我们卫家得罪不起。听风重义气,我来替他做这个恶人,求你放他一马。”
连我那个拼死生下来的儿子也向着她。
“娘,你这么拖着是要把我们全家都拖进地狱吗?”
“爹心里根本没有你,他在边关一呆就是七年,连封信也不写,当年娶你不过是你挟恩图报。”
“你心里真有他就别耽误他,让他赶紧从边关回来,我都好几年没见过爹了。”
我被气得两眼昏黑,想哭却发现自己累得哭不出来。
这些年,我为这个家忙前忙后劳心劳力。每天计算着全府的开支,既要维持着侯府的气派又不能花空了日渐单薄的家底,在人精似的京城贵妇中斡旋,逢年过节走亲访友为子孙铺路,成年成月地睡不上一个好觉。
结果呢?在这些人眼里,这居然是挟恩图报、鸠占鹊巢?
我委屈,我不甘,我甚至怨恨。
卫听风,你不爱我为什么娶我,为什么把我锁进这样一个地狱火坑之后一走了之。
我要去找他,我要问个清楚。
可天不遂人愿。
边境不安,国朝不稳,人心惶惶,匪祸四起。
我在路上遭遇了山匪,带着满心怨怼和疑惑咽了气,重新回到了现在。
这个来得及改变一切的时刻,一个重新可以选择的机会。
不知不觉,车已停下。
车帘一翻,劲瘦的人影闪身进来。
“今日之事是真的?你要去雍宁?”
我当然不想。
那里风沙苦寒,未通教化,民风蛮横,是个做噩梦都想象不到的坏去处。
但那里,是离卫听风最远的地方。
我不要重蹈覆辙,我不要再过那样的生活。
那种像变成被砍掉的双脚的鸟,只能昼夜不停地扇动翅膀,直至死亡的那一刻才能获得片刻休息的疲惫绝望,我不想再经历第二遍。
“是。”
“侯夫人说得没错,我总不能赖在卫府一辈子。”
卫听风长眉一皱。
“不必在意我母亲的话,我只问你。”
“你想不想嫁我?”
我当然想。
我想了一辈子,我想得发疯,我想得重活一世听到这句话依旧抑制不住心动。
“我不想。”
但我不要重蹈覆辙。
如果这婚事是出于你的责任妥协,我宁可不要。
没有爱的婚事,与地狱无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