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阿爹瞪大双眼,忽然抓住了我的肩膀。
「什么时候的事?为何我不知道?」
我没有回答,任由阿爹发疯后跑着去了阿娘的院子。
外祖去世的消息和唐若来府里的消息一前一后,阿娘才回院子,就有人来报,阿娘本还在绣着那歪歪扭扭的香囊。
先前阿爹无意间跟阿娘提过。
「别人都佩戴着自己娘子亲手做得香囊,而我只能在外面买。」
不喜女工的阿娘把这件事听见了心里,最近正在苦心钻研女工,可她本就不是拿针线的手,从无耐心的阿娘,也可以静静地坐着绣一天。
当阿娘听到外祖去世消息的时候,针刺破了她的指尖,殷红的鲜血染红了绣布,她从椅子上滑坐在了地上,没有第一时间哭出来,反而表情麻木。
外祖母很早就去世了,是外祖又当爹又当娘的将阿娘拉扯大,当初阿娘想让外祖跟着他们一起搬来洛阳,外祖拒绝了。
他要守着曾经和外祖母的家。
可为了阿爹,阿娘连外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。
我跟着阿爹来到了阿娘的院子之中,阿娘眼睛肿得像核桃,阿爹心疼的将阿娘抱在怀里,阿娘死死抓着阿爹的胳膊,指甲嵌进了阿爹的肉里。
阿娘哽咽着,乞求着问阿爹。
「你告诉我,那个叫阿若的,只是你来刺激我的工具,是想让我对你温柔点的骗局,或者……是被哪个负心男搞大肚子无处可去的可怜人。
「阿明,只要你说,我便信你。」
阿娘从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软弱,若不是外祖去世,让她心如刀割,大概这辈子她都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。
阿爹脸上满是纠结,最终只是摇摇头。
「阿宁,你知道的,我从不骗你,你……就接受了罢。」
阿娘猛地推开了阿爹,那双红肿的眼睛里,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。
她看着阿爹,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。
「沈明,我爹死了。」
阿娘的声音嘶哑,却异常平静,
「我在这世上,最后的血脉至亲,没了。」
阿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愧疚,他试图再次上前:
「阿宁,我……我知道你现在难过,我陪你回去奔丧,我们……」
「不必了。」阿娘打断他,缓缓站起身,背对着我们,「你如今娇妻在怀,麟儿有望,怎好劳动。我会带着听夏回去。」
「那怎么行!」阿爹急了,「听夏是沈家女,怎能随意离京?再说,你一个妇人带着孩子长途跋涉……」
「沈大人,」
阿娘转过头,那眼神冷得让阿爹的话戛然而止,
「我是莽夫之女,粗鄙惯了,不怕跋涉。
「至于听夏,她姓沈,可她更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。我爹生前最疼她,她必须去送她外祖最后一程。」
这是阿娘第一次用「沈大人」这样疏离的称呼。
阿爹被噎得说不出话,半晌才道:
「那……那你们何时回来?」
阿娘没有回答,只是走到梳妆台前,开始收拾一些简单的细软。
她的动作不疾不徐,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姿态。
「阿宁!」
阿爹提高了声音,
「你非要如此吗?不过是一个女子,你就不能容她?我保证,即便阿若生了儿子,你永远是我的正妻,管家之权也还在你手里!」
阿娘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,忽然轻笑了一声,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和悲凉。
「正妻之位?管家之权?沈明,你以为我在乎的是这些?」
她拿起那个被血染脏了一角的香囊,看了一眼,然后毫不犹豫地扔进了角落的废纸篓里,
「从前要的,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。如今这颗心没了,这些虚名和权柄,于我何用?」
她站起身,拎起一个小小的包袱,拉过我的手:
「我们走吧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