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中,那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关切:
“殿下……地上凉,这个……您垫着坐吧。”
一点微弱的火光凑近,瑶光借着光亮,看清了角落里那张年轻的脸——
正是昨日那个恭恭敬敬请她去大殿的小侍卫。
瑶光心灰意冷,只当他是来看笑话的,或是奉了谁的命令来假意关怀。
遂扭过头,闭口不言。
结果那小侍卫见她不理也不恼,反而又往前凑了凑,将一团软布从栏杆缝隙里塞了进来,低声道:
“殿下,这垫子虽是旧的,但干净暖和。您……您体寒,别再加重了。”
瑶光一愣,终于正眼看向他:
“你……如何知晓我体寒?”
这秘密埋藏在她心底多年。
她与淑姬几乎是同时落下的病根,淑姬是显于外的虚弱,风吹就倒。
而她,则是深植入骨的寒症,每逢阴雨或心绪不宁便四肢冰凉、痛入骨髓。
只因她看起来依旧能走能跳,不似淑姬那般孱弱,所有人便都认定是她抢走了淑姬的健康。
甚至母后也常念叨,定是她在胎里便欺负了妹妹。
无人知晓她深夜蜷缩在被褥里冷得发抖,无人知晓她也需要汤药细细温养。
而那些本该属于她的珍贵药材,早已被母后大手一挥挪给了淑姬。
瑶光想要回自己的东西,反被母后责骂是斤斤计较。
这么多年,她早已习惯了自己咬牙硬扛,从未有人看穿她强撑的表象,更无人这般细致地关怀过她。
小侍卫闻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声音更低了:
“属下多年前失足落过宫里的寒潭……是殿下偶然路过,命人将属下救了上来,还给了小的一件披风御寒。自那以后,属下便一直记得殿下的恩情。”
“只是属下没用,武艺不精,这么多年也没能调到殿下宫中去当差,只能在这偏僻之地守着……”
他顿了顿,语气带着纯粹的崇敬:
“在属下心里,殿下一直是英雄。”
瑶光怔怔地听着,尘封的记忆被掀开一角。
似乎是有那么一回事。
可那已是很多年前的过往,他竟记了这么多年?
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垮了她冰封的心防。
在这众叛亲离、受尽屈辱的时刻,这一点点来自陌生人的、不带任何目的的记得与关怀,竟成了唯一的温暖。
瑶光声音有些沙哑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回殿下,属下叫宋舒。”
“宋舒……”
瑶光轻轻重复了一遍。
黑暗中,她的眼眶微微发热:
“好,宋舒,你的心意本宫领了。待本宫出去,定为你寻个好差事。”
“能守着殿下,就是好差事了!”
宋舒憨憨地笑了笑,又将一个还温热的油纸包塞进来:
“殿下,吃点东西吧,冷的伤胃。”
从这一刻起,瑶光在这冰冷的禁闭室里,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依靠。
宋舒当值巡逻路过时,总会偷偷停留片刻。
有时给她带几块宫里新做的点心,有时是几朵刚从枝头摘下的、带着露珠的野花。
有时甚至是一只编得歪歪扭扭的草蚱蜢,笨拙地试图逗她开心。
他还会把自己的饭食省下来,换掉她那些冰冷硬馊的吃食,小声叮嘱她趁热吃。
这点滴的关怀,对瑶光而言,是她在人间这冰冷皇宫里从未体会过的珍贵暖意。
她甚至开始想,待三日后回归神位,定要拜托司命星君为这善良的小侍卫安排一个平安顺遂、儿孙满堂的好命格。
然而,第二天,到了宋舒平日该来巡逻的时辰,外面却始终静悄悄的。
瑶光只当他是被突然安排了什么要紧的差事,并未太过在意。
却不想不久后,就听到外面传来其他侍卫压低的议论声。
“听说了吗?西边偏殿出大事了!”
“那个宋舒,平时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,谁能想到他胆大包天,竟然敢……敢侵犯淑姬公主!”
其中一个侍卫惊呼:“什么?!不可能吧?”
“千真万确!听说被当场拿住!陛下震怒,直接判了凌迟处死!唉,可惜了,那么年轻……”
“凌迟处死”四个字像一道惊雷,狠狠劈在瑶光头顶。
她整个人僵在原地,血液仿佛瞬间冻结。
宋舒?侵犯淑姬?
绝不可能!
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,她要出去,去问个清楚查个明白!
“开门!放我出去!我要见父皇!开门!”
瑶光像是疯了一样,拼命摇晃着沉重的铁栏,声音凄厉:
“宋舒是冤枉的!他是冤枉的!让我去见陛下!”
她的嘶吼引来了看守的护卫,却只换来不耐烦的呵斥:
“吵什么吵!陛下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?老实待着!”
“不!让我出去!宋舒是无辜的!我要见父皇!我要见他!”
瑶光几乎崩溃,指甲在粗粝的木栏上划出血痕。
她必须救宋舒!
那个唯一给过她温暖的少年,不能就这样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!
可是,她如今自身难保,如何能救?
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浮上心头——
她还有唯一的“价值”。
瑶光突然停下动作,深吸一口气,对着门外一字一句道:
“去禀报陛下,我答应换血!”
“只要……只要他肯见我一面。”